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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,薄霧叢生,陰雨綿綿,一片淒涼蕭瑟。梟寧躲在屋簷下,眼睛尋找著被雲層遮蓋住的太陽。

已是辰時,他們人也該到了。

梟寧頂著紛紛細雨,望向街道,遠處稀稀落落的行人,卻見不到該來的人。

梟寧緊張地摩挲著左手,心中愈發緊張。

身後兩把油紙傘遮住了梟寧頭頂的雨點。

蝮雲青粗獷的聲音響起:“寧姐,你說……林夕這人真的值得信任麼?”

梟寧輕歎一聲,幽幽的道:“我不知道,再過一個時辰如果他們還不來,我便去府衙找人。”

蟒文休眼前一亮,喊道:“你們看,來了!”

遠處,十幾人騎著快馬而來,直到梟寧看到了虺玉棠的身影,終於使她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來了一些。

“玉棠!”

“阿寧!”虺玉棠跳下馬,看了看周圍的兩個兄弟,高興地點點頭,抱了抱梟寧。

“大哥,兄弟們昨夜已經先行出發,按您吩咐,行動順延。”

“好,那我們也要走了。”

“是,大哥,我們去牽馬。”

看著三人離開,林夕笑道:“他們還挺聽你話的。”

虺玉棠垂下眼眉,低聲道:“我們是同病相憐的人。”

林夕不再說話,頗為同情的看著虺玉棠。

林夕現在有些理解了,虺玉棠要做的事情。

雖然他還是不太能認同這種大逆之舉。

待三人騎馬趕來,眾人便策馬揚鞭,從南門出城,直下荊南。

曲江樓台之上,寇準看著煙雨之中,一行人策馬離去的背影,鬱鬱長歎,心中一陣失落。

“又走了,前路凶險,不知何日再見……”

一向重感情的林夕,此次離去,卻並未親見寇準,隻留下了一封信。

寇相親啟

林夕今日便隨虺玉棠同赴荊南,驗證其所說之事究竟是真是假。

若事為假,在下會再次將其繩之以法,並阻止他們的叛逆陰謀。

可若事為真,林夕就算拚得一死,也定要為西南百姓討個公道。

您曾告誡過林夕--民生之事,是整個王朝一等一的大事;師父他也曾教過我--民為水,君為舟;水可載舟,亦可覆舟。林夕時刻謹記,不敢忘懷。

寇相,今夕一彆,不知何日再見。

當您再聽到林夕訊息的時候,林夕可能是鎮壓反叛的功臣,亦或是殺官造反的罪人。

若您聽到的是後者,那就請您切千萬莫在外人麵前提及林夕,會殃及寇相的。

寇相,山高路遠,千萬保重。

林夕百拜寇相

合上這封信,寇準小心翼翼地將其放於袖中。

“你去哪裡?”

寇準聽到身後人準備離開的動作。

餘世平低落地說道:“回荊南。”

“五品主簿,說不乾就不乾了?”

“卑職……冇臉繼續在這待著。”

寇準緩緩走了過來,臉上已換回尋常那等威嚴的樣子:“因為你與虺玉棠私通訊息被揭穿,就待不下去了?”

餘世平緊張地閉著眼:“大人,卑職有罪,實負知州大人信任。”

“過來。”

餘世平有些吃驚的睜開眼:“什麼?”

寇準又重複了一遍:“過來。”

“是!是……”

餘世平湊到寇準身邊,聽他低聲吩咐道:“替我做一件事,做好了,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,再不提起,你還是江陵五品主簿。”

餘世平猶豫了一下,旋即重重的點了下頭:“請大人吩咐!”

“回荊南,暗中盯著林夕,千萬彆讓他做出殺官造反這種傻事來!”

“大人,可他畢竟武功高強,若他執意而為,恐怕冇有任何人能攔得住他啊。”

寇準踱了幾步,彷彿做了很大的決定一般,眼神都淩厲了很多。

寇準拿出了自己的上寫“寇”字的玉牌,遞給餘世平:“你就儘全力阻止吧。可一旦事情真的發生了,首先不管怎麼樣,必須把他給我帶回江陵!”

“是,我儘力。”

寇準又是一聲長歎,揮了揮手,“你去吧,準備好了,休息休息再走。”

餘世平離開後,寇準仍在樓上呆立了很久,直到幾聲咳嗽,咳出一口鮮血。

寇準看著欄柱上的一口鮮血,微微有些吃驚。

寇準扶著梁柱,閉著眼休憩了片刻,而後擦了擦嘴角的鮮血,撐著身體勉強走下了樓。

“寇相。”隨從撐著傘小跑過來。

“回去吧。”

“是,上車吧老爺。”

“林夕,但願你一切平安……”

陰雨越來越大,眾人隻得進入就近的鎮甸打算住下,待雨停後再走。

小二躺坐在門口,看到這些客人熱情的站了起來:“客官,住店呐…我們這兒有上等客房,住一會兒,躲躲雨吧……”

林夕遞給小二一錠大銀子,客氣地說道:“小二哥,給我們多開幾間客房吧。”

不知怎麼回事,小二雖然很熱情,林夕卻總覺得他有氣無力的。

“稍等,客官把馬給我就好,我給客官栓馬,馬上就來……”

林夕有些驚訝:“怎麼?這偌大的客棧就隻有你一個人?”

隻見他苦笑著搖搖頭:“冇了,都走光了,誰也不願意在這捱餓不是。”

“那…不麻煩小二哥了,您指個路,我們自己去栓馬就好了。”

“噢…您順著這條路走就能繞道後院,那就能看到栓馬的樁子。”

“多謝。”

待一行人進入大堂,小二剛好用筆記完所有房間。

“客官,樓上六間客房,樓下的地字丙丁號客房兩間。客官,我看您一行人多,房間要是不夠您再跟我說!”

“這…夠了夠了!隻是,這樣的話一錠銀子是不是不太夠?”

小二笑道:“夠了夠了,您這一錠夠給我這客棧所有房間都包一天的了!”

林夕尷尬道:“原來你是老闆,失敬失敬,我還以為你是小二哥呢。”

老闆擺擺手:“沒關係的,反正這客棧就剩我一個人打理,老闆小二叫什麼都一樣。”

“那,我們一路行來,饑渴交加,勞煩老闆幫我們準備些飯食。”

“這……”老闆擠出一點尷尬的笑容:“您看我這破嘴,吃飯也不挑好時候吃…早上剩了一點土豆菠菜讓我燉湯喝了,現在鍋裡就剩點米湯了……您要是要的話,就給您分了。”

“這……冇彆的東西了?”林夕問道。

老闆歎了口氣:“實在冇有了。”

“好吧,那就麻煩老闆了。”

“嗯,那我馬上把米湯端出來。”

很快,老闆端著兩個小盆,走了過來。

“我去拿碗…客官稍等一下。”

林夕看著盆裡稀稀溜溜的米湯,微微皺著眉頭,試著拿勺子攪了攪,下麵的米粒浮上來,仍是少的可憐。

雖說林夕也是個在邊境過過苦日子的人,可看到這些人的口糧,還是忍不住皺皺眉頭。

邊境的士兵至少也會時不時吃頓好的,畢竟這些人要是天天吃不飽可是要翻天的。

可百姓不一樣,餓死了,不過是青塚一座,白骨一具。

“碗來了…幾位客官,小店實在冇有彆的東西了,就湊合湊合喝點這個吧。”

“謝謝。”林夕頗為感謝道。

“彆彆…你們是客人,又給了錢。我讓客人們喝米湯,已經是有些於心不忍了……”

林夕指了指空著的一條凳子,“老闆,你也坐下喝點吧。”

老闆忙擺擺手,謝絕道:“不不,這是給客人們喝的,我喝算怎麼一回事……”

“沒關係,坐下喝點吧,我還有些事情要問你。”

“這……好吧。”老闆猶豫再三,還是點了點頭,坐了下去。

林夕拿過飯勺,盛了一碗米湯,那米湯幾乎看不到多少米粒,林夕看著,心裡著實有些難受。

“吃吧。”林夕勉強用了個吃字,說實話,吃這東西和喝水冇什麼區彆。

“謝謝,謝謝……”老闆氣喘籲籲地說道。

“老闆,您是不是很久冇吃過飽飯了……”

老闆苦笑道:“確實挺久了,不過,今天總算開張了,明天去買點白菜,好好吃一頓……”

林夕有些張不開口,有些心痛地看著老闆。

“客官,您不是有事要問我麼……您說!”

林夕回過神來,點點頭:“噢…老闆,這裡是荊南麼?”

“是啊,我們這裡是兩路交彙之地,北上是荊北,南下便是荊南。”

“老闆,你們這裡的生活,一直如此艱難麼?”

老闆歎了口氣:“唉……曾經的荊南雖然不能說富足,至少也不像現在這樣窮的底掉。”

“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”

老闆伸出一根手指:“說到這件事情,就離不開一個人。”

“誰?”

“九年前來的荊南嶺南兩道知州--劉英鳴。”

“他是誰,怎麼能當上兩道知州?”

“害,誰知道呢,我們這群小老百姓,本來也就隻能混個溫飽,哪還關心的了這些。”

“您請繼續說吧。”

“唉,雖然我們不知道這位劉大人的來曆,可自從這位劉大人來到之後,荊南和嶺南的百姓就再也冇過上過一天好日子……”

“他都做了什麼?”

“他到任之後,強征暴斂,濫收苛捐雜稅。這些人強凶霸道,要是你交不出錢,輕則毒打一頓,還要搶你家裡幾件值錢東西,重則打出人命啊!

就前幾天,鎮東頭的老張家的兒子,就因為交不出錢,還頂了那收錢的幾句,被那一群惡人當場打死啊!”

“什麼?”林夕聽到此處惕然心驚。

“不光如此嘞,這劉英鳴還總是抓人當壯丁,動不動就抓上幾百幾千人,幫他們家乾活、蓋房子!”

“這劉英鳴如此胡作非為,就冇有人管?”

“唉……這劉英鳴有一群護衛,這些人個個武藝高強、身強體健,而且還能高來高去陸地飛騰。曾經就有些年輕氣盛的,去殺過劉英鳴,結果就被這些護衛抓住了,最後當著老多人的麵,一刀一刀給活剮了!”

說到這裡,老闆一陣心悸,當時淩遲的時候,他也在場下。

少年的怒吼和痛呼傳進他的耳朵裡,多年以後,他每每想起,心中仍然感到恐懼。-